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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三十六章 歲寒三友勾魂香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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屍體,也都被搬走了。

青石板鋪成的石徑上還殘留著血跡,空氣中更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。

昨晚,除了老胡頭之外,還有六名快手戰死。如果不是管虎恰好帶人來府中探望,說不定就真的要出大事。庭院裏,擺放著老胡頭的屍體,已經用一副棺槨裝好。菩提則用一張錦緞做成的被子包裹著,靜靜的躺在客廳門外的門廊之上。

這是菩提最喜歡的地方,而那床錦被,則是楊守文使用的被褥。

宋氏似乎很了解楊守文的心,菩提生前最喜歡兩件事,一個是趴在楊守文身邊打盹;另一個就是喜歡在楊守文的那床錦被上打滾。為了這個事情,楊守文還訓斥過它。可往往過去之後,菩提就會把他的訓斥拋在腦後,偷偷跳到榻上屢教不改。

楊守文在門廊上坐下,就坐在菩提的身邊。

他沒有打開錦被,只是靜靜的坐著,一只手輕輕放在了它的身上。

“父親,城上情況如何?”

“叛軍已經退兵,不過咱們的甕城失守,被盧子山下令摧毀。

今天晚上,咱們死傷慘重。民壯三個隊正戰死兩人,朱成和沙茲裏都死了,馬思道被砍斷了手臂,正在那邊救治。除此之外,張超戰死,三百民壯而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人,老軍派來的死士,也折損了大半。而盧子山的手下,已全軍覆沒。”

楊守文聞聽,頓時倒吸一口涼氣。

這一戰,未免太慘烈了吧!

他擡頭看著楊承烈,“那豈不是沒人守城了?”

楊承烈深吸一口氣道:“老軍給我補充了兩百人……此外,昨夜一場動蕩之後,城裏那些縉紳也怕了,所以抽調了一些仆從和家丁過來,東拼西湊也有五百人。”

兩百,五百,再加上一百二……

也就是說,城上如今有八九百人守城,比之昨日的人數,似乎要多出了很多。

不過也別樂觀,這八百人除了參加昨日守城之戰的民壯之外,可稱得上是烏合之眾。能有多少戰鬥力?楊守文不太能確定。只是,這昌平的民心似乎堪可一用。

“那賊人……”

楊守文神色平靜,看著楊承烈。

楊承烈說:“昨夜出動的賊人,約有百人之多,不過已經全部伏法,尚有幾個活口。

盧子山正在審問他們,相信用不得多久,就能得到確切消息。”

“審問個屁!”

楊守文呼的站起來,扯動腿上的傷口,令他身體一晃,險些癱坐下來。

那麻沸散的效力雖然已經過去,但卻還有些殘留。要想徹底消散,恐怕還要等一等。

蓋嘉運連忙扶住了楊守文,露出緊張之色。

他此時看上去有些虛弱,但是在他發怒的一剎那,就連楊承烈,都感到些許恐懼。

“還問什麽?”

楊守文吼道:“這昌平縣城裏,還有誰會和叛軍勾結?

寶香閣,除了寶香閣還能有誰?別忘了,之前那些刺客,曾出沒寶香閣。我不相信,盧永成的事情他們沒有參與。盧永成是盧家子弟,盧家既然牽扯進來,我就不信寶香閣的屁股能有多幹凈。父親,他盧子山是盧家子弟,自然想要維護。

可幼娘被人抓走,正身處危險之中,你怎能由著那盧子山?”

“可是,沒有證據。”

“我要他媽的證據,殺進去自然能找到證據。”

楊守文再也無法冷靜,怒視楊承烈。

“父親,你已經不是楊家的人,請不要用楊家子的方式考慮事情,好不好?

這些年來,楊家沒有給過咱們任何關照,咱們和盧家,更沒有一絲一毫的交情……在他們的眼中,咱不過是一門田舍漢,一群粗鄙之人,你又何必在這裏糾結?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楊承烈的確是有些糾結,感到棘手。

不管怎樣,他曾是弘農楊氏子弟。

哪怕弘農楊氏早已經把他父子出名,可骨子裏,楊承烈還是會把自己視為世家子。

楊守文看著他,片刻後突然厲聲喝道:“吉達。”

阿布思吉達立刻跑過來,躬身一揖。

“隨我去寶香閣。”

“兕子大哥,我陪你去。”

蓋嘉運突然開口,同時沖著門外喝道:“兄弟們,打起精神,陪大郎去走一遭。”

“二郎,你這又何必?”

楊守文看著蓋嘉運,輕聲道:“這件事,和你無關。那寶香閣背後,可是範陽盧家!我要救幼娘,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在所不惜。可他們以後,還要在這裏生活。”

蓋嘉運笑了!

“兕子大哥,以前我敬你,是因為你是縣尉公子。

現在我敬你,是因為你是楊兕子,說出‘仗義多是屠狗輩’的楊兕子。只你這句話,就值得我們跟你搏上一回。兄弟們,你們可願意跟隨楊兕子去得罪那盧家?”

“狗屎的盧家,怕他個鳥。”

“沒錯,楊兕子義薄雲天,我等親近還來不及。能為楊兕子效命,肝腦塗地又有何妨?”

門外,那些衣著樸素的漢子們,哄然大笑道。

楊守文也沒有想到,他在城門樓下那句‘仗義多是屠狗輩’,竟然會陰差陽錯的得到昌平潑皮們的敬重。那時候,他考慮的是昌平安危,所以也沒有考慮太多。

仗義沒從屠狗輩,是明代詩人曹學佺的一副對聯。

下半句是‘負心多是讀書人’。

這原本是曹學佺在天啟二年,於桂林斷案時的一句判詞。楊守文當時也是一急之下,說出了這句話。可沒想到,這句話所帶來的收獲,讓他也感到頗為吃驚。

楊守文朝眾人拱了拱手,“楊兕子,謝過兄弟們。”

“聽到沒有,楊兕子叫咱們兄弟。”

“哈哈哈,有楊兕子這一句話,便是今天死了都快活。”

“楊大哥休再客氣,有甚吩咐只管說,上刀山下火海,我等兄弟也絕不皺眉頭一下。”

前日,楊承烈在縣衙前躬身感謝,雖然讓他們感動,卻並沒有什麽認同感。

可是楊守文不一樣,只憑他那一句‘仗義多是屠狗輩’,足以讓這些個平日裏生活在底層的混混潑皮們感到尊敬。一個被他們尊敬的人,他的感謝自然效果不同。

楊守文看了楊承烈一眼,“父親,城上公務繁忙,你就別管這些了。”

話音未落,阿布思吉達提著兩桿槍便跑過來。

他把虎吞遞給楊守文,然後握緊拳頭,砸了兩下胸口,咧開嘴沖著楊守文笑了。

笑容裏,同樣帶著一絲歸屬感。

此前他為楊守文效力,是因為阿姐的吩咐。

要說阿布思吉達對楊守文有多敬重,還真說不上,了不起因為他的身份,還有他的身手。

可現在,阿布思吉達覺得,楊守文和他是一種人。

楊守文接過槍,轉身朝楊承烈躬身一揖:“爹,孩兒殺人去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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